读我的父亲

我的整个人生到目前为止，情感寄托，基本以我的父亲为主。

打娘胎里出来，都是父亲在带，除了喂奶是母亲的活儿，其他的，都由父亲来。所以打记事起，整个成长都贯穿着父亲的陪伴和沟通。

从小和父亲交流，基本像朋友之间的交流，心灵之间的心照不宣，配合自如。凡事可以商量，他会给建议，最终做什么，由我自己拿主意。我做过正确的也做过错误的人生决定，但他都支持我。他只告诉我要善良，做个好人。

我的父亲，出生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期。当时混乱的社会秩序，匮乏的社会资源，和年轻人人生价值观的丧失，使得出生在底层工人家庭的他，成长过程中疲于解决吃饱、保护弟弟妹妹和为出门找生活的爷爷奶奶分担一大部分家务。为了生存，抵御其他大孩子坏孩子的欺负和抢夺，以及承受当时面对生活重压而脾气不好的爷爷的粗暴教育，父亲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过于自我保护的自尊心态势，较为容易反弹。年轻时基本是容易暴怒，揍得其他家孩子被父母领着来家里讨伐，回头父亲又被爷爷揍；也有因为保护姑姑和两个叔叔，和地痞二流子对抗，身体和心灵受了不少罪；也有把前来调戏母亲的混混，揍得满地找牙。他后来因为年轻时的冲动和暴脾气，付出过惨重的代价。但由于他的存在，家里人基本很少受到欺负。从小受到父亲影响，有点保护弱者的情怀。

父亲初中的时候，就稀里糊涂的被拉去上山下乡插队，在我家乡所辖的一个乡下村里。他和母亲的爱情基本是在那里奠定的。

父亲小时候学习好，当少先队大队长。他到了村里，一段时间就混了个村团干部，可以管仓库。有时候实在饿了，就薅一把社会主义羊毛，弄一把散乱墙角的黄豆，洗了煮煮吃了，基本上没被饿着。村里写大字报、画宣传墙，组织文体活动什么的，基本都是父亲领着，做事麻利勤快。

那时候的父亲在年轻人里是显眼的，高挑帅气会体育，耕田犁地维修制作不在话下，还写得一手好字。由于那时候物资匮乏，很多东西都靠自行制作，因此他的技能颇受欢迎。那时候他经常和母亲爬火车回城里家乡，双臂环着母亲抓着火车铁栏杆保护在中间，吹着风回家。

父亲本应该有个好的未来，可因为动荡的社会秩序，以及社会底层的家庭出身，于是并没什么机会可以跳离自己的生活阶层。可无论如何，不管父亲经历了什么，母亲对他都不离不弃。父亲在我出生后，并没有选择和当时大多数家庭的男人一样，外出务工，下海，而是选择了平淡的生活，选择了家庭和陪伴。我想这也许也是为何我一直没有经济头脑，希望可以过平实却弥足珍贵的普通生活。其实生活应该就是普通的，只是我们现在的人，期望的太戏剧了。

我依稀记得曾经问父亲，当年为什么选择的是母亲？父亲说那个年代，你稍微有点什么，谁都不敢碰你，当年落魄了只有母亲对他不离不弃，跟着他一起流浪似的一半走一半爬火车回祖籍老家。吃没得吃，住没得住。父亲说当时他也在反思自己，看着疲倦得不行的母亲蜷曲睡在半路的车站月台边上，父亲当时，就下了决心。

有了我以后，父亲带着我运动，教我做人的规矩和道理，督促我学习。由于父亲的成长环境，他能给我的教育，在广度上是有局限性的，但他教会了我要做个好人，善良的人。他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我好。

在我印象里，父亲基本对我从没有过发怒，回头想想，倒是有过我孩提时顽皮淘气，他作为成年人，佯装发怒，以让我形成重视的教训。但多是言传身教。

成长过程中，我对父亲的认知有三大方面：

一、让我吃得好培养我陪着我启蒙锻炼，我一直有良好的运动习惯，健壮挺拔。

二、做人和职业操守，始终排在挣钱前头，做事论理，讲究。这一点，使得我再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，仍然有自己的坚守。

三、陪伴与言传身教。我的成长，父亲都尽量抽时间陪伴，一同去经历。记得我初高中，也是他最忙的时间，他无论如何要抽时间在每个中午为我做中午饭，回家就能吃，简单聊几句，洗洗午休，总共就75分钟相处。下午我去上课了，他也又去忙；下午尽量抽空到田径场看看我训练，和教练聊聊，也和路过的班主任来支香烟，了解下我最近的学习动态。

生活中，我看到父亲健硕干练的身姿，洗衣做饭修修补补，电工木工泥瓦电焊装修剪裁创意制作物品……无所不能（母亲小巧，基本不让她干什么活。嘴上老说，力气小做的慢，嫌弃，直接赶到一边歇着，自己干还麻利快些。）这样我耳濡目染动手学学，基本能解决家居生活的需要。会挺多生活动手技能。亲戚朋友，也不少让他做做家具，建房装修什么的。

重要的是，回忆起我和父亲一起劳作时的交流、沟通、陪伴，让我这些年在外面无论做什么，都有强烈的归宿感、情感寄托和价值观认同。我虽然没有成就什么，但没走过偏的路。因为我心里认为父亲在看着，认为他对我有期望。虽然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任何要求，只是希望我快乐，心态平和与良心安稳。唯一一次，是来团贷网工作那次离家时，我在车站等车，莫名的很感伤起来，脑子里关于过去时光的画面不断的洪水般的涌现在我脑海里。我问父亲，这些年我也在外面，回家离家，没有像这次一样内心有波动。这是为什么？父亲后来告诉我，开始回忆往事，说明你开始老了，渴望安定了。而这次你离开家去远方，和内心深处的渴望，是有矛盾的……

母亲的两只脚的大拇指有甲沟炎，也许是天生，也许是长期久站的工作性质导致。在我印象里，开始记事那时起，每十天半个月，晚饭过后，看电视时，母亲把脚从洗脚盆里提起，放在旁边坐着的父亲的双腿上，父亲会嫌弃母亲没把水擦干就放上来。母亲脸上有事洋溢着调皮的笑。然后父亲给她擦干，给大脚趾涂上酒精，再用一把他自制的两把小工具，给母亲割掉长进肉里的指甲。母亲因为疼，会哇哇叫，有时还会撒娇的抱怨父亲的手术太粗鲁，父亲不耐烦的回嘴说，忍着点，现在不疼怎么能割掉？走路更疼。

这个画面里，原本是小河边自建房里一对嬉笑打闹的伉俪；一转眼三十年，是那套只有阳台上两声宠物狗叫着的屋里，一个花甲老人，戴着老花镜，弓着背，有时还要把身子脖子向后拉，才看得清，边割边问，疼么？母亲说，没事，不疼……

一晃眼，父亲六十了。有时候我在想，这么多年在外面飘着，以为自己很独立，也不觉得不妥。可想到如果有一天，父亲不在了，我一个人存在这世界，将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。我独立，好强，从不和家里说自己过得苦的地方。但我也不是石头做的，遇到些事情我就想想父母在，可以时常回家看看，也算安慰。

我记得小时候总会问父亲这啊那啊的，十万个为什么似的。可后来大了，就问得少了。可能是不想让他觉得我有困惑，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无论能不能解决，可以自己去扛着，不想让他操心。

关于那个我为什么会开始因为离家而感伤的问题，父亲说，这就好像我小时候和大人一起扫墓，感觉像嬉笑玩耍；但现在他看到我，会认真的跪着和祖先说些什么。这都说明，人开始变老了，开始向现实低头了。他说他其实还是希望，我可以去追求认为快乐的东西，还是要做你自己。在成功和快乐之间，父亲希望我快乐。而且他说，到底什么才叫成功呢？去它的吧。

"能闯就闯，不行就回来，我们两父子一起做做手工活，饿不死。"

"我先去闯闯吧，看看能不能带个媳妇回来。”

“好啊!”

父亲终究有一天会离开的，我也应该找到自己情感的寄托、人生的陪伴。

在父亲有生之年，我努力吧，争取早日尽孝。

愿父亲永远快乐，等过一段有假期了，我回去看您和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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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麦子